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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0-1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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样心思?……梵奴在曲水阁出事的可能?大得多。

    阮朝汐走?入空无一人的水榭,在书案边跪坐下来?。

    书案上已经堆了一摞大纸,一摞小纸。她从一尺八寸长的大纸堆里翻出荀玄微书写了两张的描红摹本,执笔磨墨。

    “三兄,我想不通。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个人……对梵奴起了杀心,前夜梵奴已经被哄出殿外?,为何撞到我们?,轻易便放弃了?”

    荀玄微坐在对面,从小纸堆里抽出一张空白笺纸,同样提笔书写《千字文》描红摹本。

    “或许只想把人带走?,并未起杀心。你需知道,杀害至亲的罪孽,并不是每个人都能?毫无顾忌地负担在身的。”

    阮朝汐接着荀玄微的摹本往下续写:“云腾致雨,露结为霜。”嘴里道,“我并未说那人是谁,三兄已经知道了?你果然任由事态发展,隔岸观火。”

    荀玄微取过一尺四寸的小纸,以正楷小字开始书写《千字文》,坦然回应,“我任由事态发展,却也未拦阻你。”

    阮朝汐的笔尖微微一顿。

    当夜荀玄微就在她身侧。若她被拦阻,未能?及时?入千秋门,梵奴半夜被人冒名带走?,两日之?后的此时?此刻,宫中东宫不稳,又少?了梵奴,天子属意的储君人选……岂不是一个不剩?

    她继续往下写:“金生?丽水,玉出昆冈。”嘴里问,

    “我带回了梵奴,是不是阻碍了三兄筹谋已久的大计?”

    “我还当你忘了。”荀玄微悠然地以一笔清隽正楷小字书写:“日月盈昃,辰宿列张”。

    “原本该提走?的棋子未提走?,滞留在棋盘上,坏了一处棋。”

    阮朝汐抿了抿唇,落笔的动作停了。

    一滴墨从笔尖滴落到纸上,墨团洇开。

    她把写了一半的大纸扔去纸篓里,又取过新纸。

    荀玄微从细微的动作里察觉了她情绪的异样,立刻缓声致歉。

    “好了阿般,莫恼,是我比喻得不妥当。梵奴既然被你带了回去,以后好好看顾便是。好在他年?纪幼小,以后仔细地教,教成可造之?材,也不是不可行。”

    阮朝汐绷紧的眉眼舒展开来?。

    “梵奴心眼实在,待人真切,三兄不要再把梵奴当做棋子了。”

    她终于还是提起了元治。 “梵奴既然无事,圣驾必然属意梵奴为储君。那宣城王……”

    “宣城王那处我看顾着。总归不让他兴起大风浪便是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们?之?前的桃枝巷密谋……”

    荀玄微无声地笑了下,停笔蘸墨,“什么?密谋?”

    阮朝汐哑然无语,抬手拍了他一下。纤长的手指被捉住捏了捏,放开了。

    两人写下五六张描红摹本,用了些小食,外?头?的雨势越发转大。

    瓢泼大雨打在四周垂落的紫竹帘上,仿佛珠落玉盘,声响不绝。安静室内的两人都需要提高嗓音说话才能?互相听闻。

    巡值的禁卫撑伞在岸边来?来?去去,两边的九曲步廊寂然无人,曲水阁这?处伺候的寥寥几个宫人都回了岸上的小值房休息。

    一场午后大雨,仿佛隔绝了水中和岸上,一汪清池中央的水榭独立于红尘世?间。

    震耳欲聋的雨声里,水榭里的两人由对坐的客气姿势,改成了并肩依偎的亲密姿势。

    阮朝汐附耳轻声提起母亲的计划。

    荀玄微在雨声里侧耳聆听,最后简单回应了两个字,“可行。”

    第118章 第 118 章

    暮春一?场长雨绵延了三四日, 下午的天色仿佛入夜。白蝉走近书?案,铜钎子拨亮油灯, “光线太暗, 当心伤眼。”

    阮朝汐抬头笑了笑。编纂完的一?本?《千字文》被?她带回来,此刻正摊在书?案上描绘大字轮廓, 制成给孩童使用?的描红本?。

    虽说?是出入后宫的借口,但她不想敷衍。

    她还记得自?己小时候, 云间?坞的书?房里, 有一?本?类似的描红本?。荀玄微那时初入京城不久, 政务不算繁忙, 空闲时给她编纂了一?本?描红,从京城寄来云间?坞, 她如获至宝地收在屋里, 不舍得在上面涂抹一?个字, 收着收着, 纸张泛了黄。

    世事不过是一?个又一?个的轮回。现?在她长大了, 轮到她给另一?个幼童摹写描红本?, 在他满怀惊叹的眼神里,一?张张地添加大字轮廓。

    这几日过得异常平静,雨水冲刷去尘嚣, 远近楼阁殿室蒙上一?层朦胧薄纱,倚窗伏案书?写到中途,有时一?个恍惚,仿佛又身在云间?坞之时,眼前飘过带着山间?水汽的朦胧云雾。

    从昨日起, 进出令失效了。千秋门拒不开?放,梵奴早晨无法?进学, 惊动了老太妃,亲自?遣人递话询问,守将也只肯说?,“奉命封闭千秋门”。

    式乾殿隐约传来消息,圣驾病情不好了。

    宫人加紧演练防御,木门栓换成纯铁的。夜里轮值的人数增加一?倍。

    服丧的白幡麻布暗中预备起来,所有人都?在屏息静气?地等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殿室各处灯火光芒黯淡。

    寝殿内所有侍奉宫人尽数驱散,只剩下元帝身边最?亲近的大长秋卿武泽伴驾。

    宣城王元治秘密奉诏入殿,跪倒在药味弥漫的龙床边,聆听?圣意。

    “朕这几日身子不豫。”

    元帝的面庞显露在灯下,旧疾病痛折磨着他,多年来死于他手上的无数怨魂在他眼前飘过,令他坐卧难安。“昨夜,朕梦到了崔司徒了。”

    他的口齿含糊不清,需得仔细辨认才能听?清楚说?什么,眉眼间?的戾气?不再刻意隐藏,他阴沉地提起,“他从冀州一?路扶持朕入京,朕灭了他清河崔氏满门……呵,他在梦中向我索命。”

    元治在皇伯父面前温顺地低头,“都?是些梦魇罢了,当不得真。”

    “朕是负了他崔氏,那又如何??阿治,你记着,元氏以兵武立国,大炎朝版图统一?中原,这些都?是明面上的。各州郡的田亩丁户,至今落在士族手里,乡野遍地都?是宗族坞壁,处处都?是隐户,朝廷政令管辖不得,赋税征收不得,只能拉拢士族,征辟当地士族子为官,才能从他们手里勉强抠出来一?星半点?给朝廷。”

    元帝沉沉地笑了,“元氏寒门出身,为天下士族所鄙。朕这个寒门天子,统辖士族出身的朝臣,岂能怀柔!阿治,你记住了,可以用?他们,但决不能信任他们,每隔几年杀一?轮。放开?手脚,大胆地杀,杀士族的统领人物,以血震慑他们!杀得他们对朝廷心怀畏惧!等杀完了再论怀柔。”

    元治俯身大礼拜倒,“侄儿……侄儿领受教?诲。”

    他低着头,额头碰触冰凉的青石地,对着面前摆放的一?对龙靴,心里剧烈地狂跳起来。

    圣驾病重期间?召他来,单独说?出一?番推心置腹的言语,他的心愿——难道就要?成真?

    元帝情绪起伏,剧烈地咳嗽起来。武泽急忙过来服侍躺下。

    元治伏地聆听?教?诲,两只耳朵几乎竖起,听?元帝咳嗽着,口齿含糊地道,“这几日的雨水不断,朕身子不舒坦。若真不好了,传位……传位梵奴。阿治,你……你为辅政大臣。辅佐梵奴理政。”

    高悬的期待之心骤然坠下了千尺冰湖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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