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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0-1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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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祁聿心中静静有了预感,然后诸般感官、神思无限朝预感方向延申。

    本炸了毛的祁聿一下被捋顺。

    抚上刘栩送来汤碗,她一时觉得烫手。目光落在指尖,衣裳不知不觉已经褪了两件,此刻春衫薄袖笼覆着腕子,织金纹理也显眼起来。

    她拨弄下汤勺:“好。”

    祁聿上午去东厂忙完匆匆赶回宫,许久没踏进过更鼓房值房,这条路陌生又印骨般熟稔。

    门外她退了秉笔职袍革带,一身素裳踩进了院子,祁聿直接钉在门前。

    与人对望半响才问:“翁父这是做什么呢。”

    院中支着纱帐避日,刘栩没穿职袍,青骊色宽袍拢身、高挽袖子,在一张躺榻旁静静伫立。

    榻旁的矮案上摆了不少皂荚香料、帕子跟木梳,地上三桶水一个打好水的铜盆。

    刘栩招手。

    “过来,我给你梳洗,二十多年没做也不知手艺如何,主子以前很是喜欢我替他梳洗。看我上了年纪后就交给他人了,说是舍不得我长时间弯腰。”

    下午日光太足,祁聿门前一时迷了眸子。

    轻风扫来,隔壁院子突然纷飞一片白色花瓣,牵绕起两人衣摆。

    她胸腔缓缓、缓缓震了下。

    “钦天监也说去年天象诡谲,今年不会似去年,是个好年。近来春光甚好——你选的明日?”

    这话叫刘栩脸上温蔼裂道口子,又迅速看不见。

    “你求了十年等的不就是这日。开心了?”

    他在承盘中捡张最吸水的棉麻长巾对折,“来,这个垫着不易浸湿你衣裳。”

    祁聿长长吐口气,十年的浊气好似这口泄了个干净,周身顿时轻松起来。

    她咬定牙:“开心,我开心。”

    开心得很。

    终于要结束了。

    她走过去正要躺上去,刘栩一只手拨住她的肩,“还没垫上,一会儿湿了衣裳脖子难受。”

    “哦哦。”她起身坐直,但有躺榻支着,刘栩需要弯很深的腰才能够到她。

    她轻轻侧眸,“不然我自己来?你好像够不着。”

    刘栩动作顿了一刹便朝前狠狠塌下腰,伸着胳膊腕子将巾子仔细塞进祁聿修细的后颈,怕一

    处垫得不仔细一会儿湿了他衣裳。

    “你是在怕我辛苦?”

    祁聿轻轻摇头:“没,我是状子尚未收尾,还须翁父今日再添一笔。我求个好,指不定一会儿执笔能多给你写上一桩。”

    “今日不如再多给我个名字?反正你自诩不会死,一个两个的没差。”

    她的长卷今夜回去终于能收尾了。

    十年,十年,要结束了。

    祁聿此刻很安心,前所未有的安心。

    刘栩从后看他,一掌就能握实祁聿一个肩头,笔直的脊梁顺着往下腰身更是纤弱。

    不禁生疑:“我日日好吃好喝的供着你,你怎么还是这般不济,长得这么廋。”

    祁聿觉得塞垫好,舒舒服服躺下去,仰面看见刘栩眼底有些红血丝。

    他面容的慈蔼阴戾今日都不见,她眼中辨不清刘栩是什么面容。

    她云淡风轻启唇:“心里苦呗。马上,马上就不苦了。”

    “真是多谢你啊。”

    祁聿翘起二郎腿,想跟房中摇椅一样晃动,脚尖一点,椅子却没晃动。

    刘栩看他心情上佳,心却被一只手扯着往下拽,狠狠地拽,扯得他浑身疼出冷汗。

    不是刘栩将时日提前,她都不知什么时日才能成局促成‘明日’。

    脱口而出的真挚道谢,她一下叠向记忆里唐素那夜的声声道谢,原来满足夙愿即便丢了性命也能如此心甘情愿。

    刘栩耳中这声道谢听得刺耳,还无尽荒谬。

    他摘了祁聿头上三山帽,拆下网巾,拔了固发的银簪。一把头发在掌心膨开缠住指尖,气息也被无形的绞紧。

    刘栩失神良久,用风一样轻的口吻问。

    “你为什么不能放下那一年好好活着。”

    这真的是什么不可饶恕、值得用性命去换的吗。刘栩想问却知此刻不该、不能这样张口。

    他舀一瓢水从祁聿发尾开始慢慢浸湿。

    浠沥水声不会长久,不多会儿便断了,他只能再舀一瓢水。

    他们二人的关系就如此,他一旦没了动作两人之间毫无声响,可动作不断,声响也就这么片刻。就这么片刻。

    祁聿觉得头皮忽然有些重,耳边刘栩的话让人头脑昏沉,又叫人无比清醒。

    刘栩此刻问什么都无用,答什么也无解。

    头上遮了纱帐,刺眼的光还是叫人睁不开眼,暖煦罩身上叫人犯困,她索性闭上眼。

    “原来你多年喜欢去诏狱是为了明日”

    他犯下的罪行本该刑部羁押三司公审,可一旦涉及宫内隐私必然是去诏狱更为稳妥。

    祁聿早早睡遍诏狱是在为自己择一处舒适。

    刘栩失笑,“哪间最舒适?”

    这话题就很有意思,祁聿睁开眼侃侃而谈自己的数年经验。

    “春的话西廊倒数第二间,隔壁有个窄窗可借着观景,后面不远有棵槐花树,看不见能闻到。夏的话北廊尽头正对那间,虽然没窗,但对面风一吹正好满怀。”

    “秋的话西廊头一间,这边、对面连同五间都无窗,有些闷,但是我身子不好,这里无风正好。冬天就南廊的右边,能斜看到西廊十七间的雪,又无风,很舒适。”

    刘栩摇头失笑,只觉得人可爱,经验真是丰富,‘老成之见’。

    “西廊倒数第二间,它对面的没窗吗,这个时节东风不正好吹你?你身子不好,受风易病。”

    祁聿伸手摸到旁边矮案,看着像是要抓果子。

    刘栩停下手将一小碟肉干推过去,祁聿抓起一把,指尖碾成小块往嘴里送,细碎嘎嘣声轻得很。

    “诏狱有窗的少,里头闷。西廊这间旁边两扇窗对着吹又不全对我,所以这间最好。再说你我罪行数量大,住不了几日就要上刑台,病不病不打紧。”

    “我总能让你先行刑”

    刘栩再次打断:“说了不会死,只是你不信非要进去吃苦。”

    “我同你一起下狱,这回我护不了你,你万万保重身子。”

    一舀水从颈部往上,落到头顶的水不突兀,温流叫人舒适的再次犯困。

    祁聿眯蒙蒙睁眼,斩钉截铁:“不会的,你会死。”

    “你活着我这么些年岂不是笑话。”

    “好,我会死,会死。”

    刚笑哄这人,目色落手中祁聿长发,一看再看,嗓子终究忍不过凝噎。

    “我死了,世上便无人护你。”

    他的罪行要真落身上,祁聿不可能活着从诏狱走出来。祁聿八年来在司礼监桌子上得罪了多少朝臣,他都快替祁聿数不清了。

    为什么明明一切清楚还要去送死。

    “你为什么非要去送死,为什么!到底为什么。”

    刘栩此刻眼底嵌红。

    数年劈波斩浪已叫人无所畏惮,此刻肩胛少见的绷紧。

    他抓紧舀柄,指甲锉力崩出一丝血花,顺着银色手柄的花纹嵌上红。另一只手上的头发他轻轻托着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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