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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怀表文学www.laohuaibiao.com提供的《买活》1080-1090(第4/19页)
碎屑溅出来,主人也不过时不时拿手在沙土里沾一沾,分辨出只是沙砾之后,又遗憾地咂嘴搓搓手指,他丝毫也不介意泥地里新鲜的血污。
等到水打回来之后,葛谢恩和其余几个队员,就开始使劲地在桶里搅和,让饼干碎块融化,李苟盛有丰富的经验,让灾民中的几人在附近升了一堆火,大家把水桶架在火边,借着一点热力,饼干在温热的水里融化得就比较快了,但又不至于烫嘴。
这样第一桶比浆糊还稀得多的面汤做出来之后,李苟盛等人就开始分配,一个人一勺面汤,那勺子实在不大,几乎就是海碗的一个碗底,勺子都是特意带来的,就是用嘴来接,这一勺也不会让人呛到。
开始分面汤的时候,队伍里起了轻微的骚动,但是因为大家都跪着,敢于起身的都被救灾队员不客气地踹了一脚,秩序很快又得到了恢复,就这样轮流加热搅和,第一轮面汤分完了之后,人数也点算出来了:虎牢关这外头的空间有限,毕竟是山间险道关口,聚集在此处的灾民数量不算是太多,算上那些去山林里觅食未归的,具体人数在三千多人左右,不算四千。
这数字,和受灾总人数相比,简直就是沧海一粟,葛谢恩读报时读到都要发笑!但这三千多人摆在此处就是扎扎实实的一座大山,让她几乎束手无策:救灾队带的物资,够三千人吃几顿的?这里已经远离买地了,运粮不但速度慢,而且损耗也大,如中原道沿途州县所说,他们也在受灾,葛谢恩自忖,本来这些州县就是雁过拔毛的做派,又有了本地受灾的名头,不管出于什么心理,截留是必然的结果。要说从买地运输补给,这几乎无法指望!
救灾队的局面,是大家共见的,本来的盘算并不适用于此刻:范家出面来协调救灾,是希望救灾队带去疫苗,他们自然有粮食储备,是准备拿出来配合两套衙门班子救灾的。救灾队更多地是起到一种监督和见证的作用——确保范家的行为符合买地的规范,敏朝的衙门有了见证也不敢发旱灾财去中饱私囊。
现在很多地方都笑称,敏朝皇帝发十道中旨,不如救灾队说一句话,只要救灾队在场,敏朝衙门或者颟顸无能,但却绝不敢吃拿卡要,个个都立刻就尽忠职守起来。这些官也怕——这要是上下其手,被救灾队抓住处斩,再配合《买活周报》一宣传,锦衣卫登门抄家,那是人、财、名皆失,不但自己什么都没有了,阖家人跟着受连累,数百年的清名也要毁于一旦,甚至说,有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澜,直接就把老家给抢了,以‘群情激愤’作为借口,抢人抢钱,家破人亡的也不是没有。
有些窟窿大的州县,救灾队一到,知县上吊的都有,这是葛谢恩听说过的笑话,但这些笑话是基于一个基础,那就是本地到底还是有粮食的,只是粮食被某些家族藏匿了起来而已,只要解决这个问题,灾民这里抠抠那里挖挖,坚持着迁徙起来,很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。
但虎牢关这里的条件是近乎于绝望的:中原道自己也连年旱情,就算有余粮,救灾队无法要求他们赈济山阴的灾民,而且余粮也不会存在虎牢关,这就是个小关口,养了数百兵士,兵士自己的供给都不算很充足。
要说天井关,也就是南太行径的起点呢,他们也是没指望的,在发粥期间,李苟盛已经和镖师一起了解了天井关的情况:天井关所属的泽州,素来有山阴小天府的称呼,地处盆地,气候湿润,一直以来是山阴境内重要的产量地。
但没人能预料到,泽州今年也遇到严重旱情,几乎是预期要绝收,而又因为山阴境内鼠疫肆虐,各道不许山阴流民入关,都是严防死守,这些灾民无处可去,几个月光景,泽州也就勉强保住一个州治,下头的县乡乱得不可开交!这里很多灾民,不是吃光了家里的余粮,而是被乱民洗劫,粮食被抢走了,茫然之下只能逃荒,走到虎牢关这里,因为连日没有吃食,又不知道怎么掘树根吃,快被活生生饿死了。
“泽州富裕些,民风安稳,以耕读为主,不像是晋阳、云中一带,土地贫瘠几乎没什么出产,百姓自幼就有离乡闯荡的觉悟,脑子也灵活。这些百姓,见识非常有限,昏头昏脑的,又饿过头了,一个个也就是随大流,人家走他也走,人家停他也停……嗐,这些人虽然跟着走到虎牢关了,但也只是灾民中的那些豪强眼里的‘两脚羊’罢了!”
葛谢恩因怕大家不够吃,调得太稀了一点,李苟盛居然足足发了两轮粥,这才把压缩饼干发完,此时已是暮色西沉,粮食发完之后,灾民便被许可起身自去渡宿,星空之下,道路两边隐隐也映出了跳跃的火光,还有一种隐晦的,时而带有焦糊味的油脂气息:这些灾民聚集起来,几天就把虎牢关外的一点植被全砍光了,因为夜里的确需要照明和取暖。
至于说那股油脂味道,来源也是显而易见的,在如此突出和绝望的粮食问题面前,甚至葛谢恩都有一种冰冷的认识:她认为这或许也是务实的决定,不然呢?真指望几千人都靠那么两勺稀汤活着啊!
对于灾民间几乎是自发的行为,救灾队是不予干涉的,也不去讨论,比如,刚才那些尸身是如何分配的,为了获取到几块肉,又会有多少人做出怎样的交易。他们围坐在城门外,默然地喝着烧开过的河水,啃着自己的压缩饼干:救灾时这也是他们的口粮,救灾队不敢带罐头这种有香味的食品,而且这种时候也顾不得计较卫生了,能把水烧开已是不错的条件,更恶劣的情况下,旁边就泡着死人的水,经过简单澄清也还是要喝下去的。
大河水和大江水比,有一股刺鼻的泥腥味,但葛谢恩连眉头都没皱,几乎是机械地饮用着温水,冲下嗓子眼里的食物残渣,她时不时抬起眼,越过火光,眺望着远处影影绰绰倒卧着的人形,葛谢恩的夜视力很好,她隐约能望见人堆中有些幽暗的眼睛,渴望而向往地望着他们,这让她的吞咽变得很困难。
“谢恩。”
身边传来低沉的声音,一下让葛谢恩回过神,同伴并没有看她,而是拨弄着篝火,以一种心知肚明的语气提醒,“你是知道纪律的,关于吃食,再重复一遍。”
她立刻激灵了一下,几乎是本能地复述,“不能把口粮分给灾民,一次也不行,一口也不行。”
“理由呢?”
“分了一个人一口,就会有一百个人都来要一口,我们没有这么多……而且,从我这里要不到,他们会向别的队员要,会给同事带来麻烦……”
“嗯,还有最重要的一点——你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。六姐花了很多钱和很多粮食,才把我们送到这里,不是为了让我们在这里和灾民一起饿死的。”
同伴的语气是低沉且冷酷的,“我们的目标是救下尽量多的人,即使这意味着——就算有人在你面前饿死——”
“我也……”葛谢恩闭了闭眼,重复说了一遍,语气比之前要坚定多了。“我也不会把我的口粮分给他们。”
她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的荒谬:多奇怪,他们是为了救灾来的,但首先要锻炼的,却是眼睁睁看着生命在面前流逝的狠心。
葛谢恩对救灾队的理解,是渐进式的,她直到这一刻才真正地理解为什么救灾队员都有点儿愤世嫉俗,因为她也受到了这些队员所承受的,可以说是极其残酷的伤害。她让自己闭上眼不要去看,不要去看那些人影中明显幼小且孱弱的身形,两勺面汤——救不活的,一个快饿死的孩子,两勺面汤怎么够呢?
为什么非得是她来见证这些,承受这一切呢?
或许是在外界受到了太多的刺激,她对于外在的残酷已经有点麻木了,转为了完全的自我中心,入睡前,葛谢恩几乎对于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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