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软笔书法,墨迹已经干枯。

    梁净词少说也有二十年没喊过爸爸了,这个称谓,早就变得过分生疏。

    在看到这副字的时候,他忽然想到了梁守行这个人,同样,也想起自己破碎的二十岁。

    那时候常常作伴的人,却是姜兆林。

    梁净词和姜兆林说,他曾经最信任,最仰仗的男人,如今在他眼前面目全非。

    姜兆林起初没往深了问,只问他练不练字。

    梁净词说会一点书法,但不精通。

    姜兆林给他研了墨,将一张宣纸在桌面铺陈。

    这种情况下,不明意图的学生,就要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谨防着,揣测着,写些桃李满天下之类的俗语以表诚心。

    梁净词的与众不同在于,他是个生来就不必学习逢迎的人,于是挥笔写了篇《蜀道难》。

    “很好的字,很稳固,很坚定。” 姜兆林彼时看着他坚韧的字迹,认为他说不精通是有些谦虚了,又评价道,“不像李白,倒像苏轼。”

    姜兆林又说:“你再写几个字。”

    他问写什么。

    “也无风雨也无晴。”

    梁净词落笔的时候,感觉书房外边清风徐来,余光里有个小姑娘趴在桌角给他研磨墨汁,眸色软软瞧着他,每根发丝都是乖的,她很安静,就像拂面的风。

    梁净词就这么笔走龙蛇写完一句话,简洁的几个字笔锋交杂,不知道算不算从中找到出口,但写完的瞬间,委实顿感豁然。

    他跟姜兆林待在一起就会很平静。

    到后来,梁净词也隐隐给他透露过心声,被挫伤的一颗心,不大懂得如何再经营人与人的情感,不知道该如何交换浓烈彻骨的爱恨。

    姜兆林就笑着揶揄他:“你啊,要说的是男女感情的话,你这就叫杞人忧天了。说句不厚道的,不能让人听去的话,你梁净词这样的人,什么都不用做,也不用想着怎么经营,就等着女孩儿来爱你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梁净词那时也笑笑,悟了悟他的意思,说:“也是。”

    这话是不厚道,但也是个真理。几番应验。

    这许多年,扑在梁净词身上的爱向来有增无减。除了迎灯,他对女孩子也普遍情绪淡淡。

    他在感情里,即便称不上游刃有余,也能叫顺风顺水,没成想自己也会在男女之事上走到穷途末路的关口。

    姜兆林说中一半,却又失算了结局。

    如今才发觉,他总觉得恋爱这事太轻松,是因为那时能掌控住走向,是因为那时,还能吹灰不费地拥有许多的爱。

    现在事态脱了轨,梁净词也体验了一把连靠近都奢侈的感觉。

    他又荒唐地想,如果姜兆林知道了他预言的故事主人公是他的女儿,梁净词少说要断条腿-

    冷雨夜,梁净词坐在清吧的角落,听台前歌手唱着粤语歌,他兴致缺缺地擎着酒杯,里面装的是没几个度数的果酒。谢添最近负责做人陪同,专程哄这位提不起劲的爷,提议说:“要不点个辣妹,给你跳个钢管舞助助兴?”

    梁净词喝空了杯,将其放下,慢悠悠说道:“有点追求行么。”

    谢添朗声一笑。

    “创业也挺伤神的。”梁净词突兀地说了这么句,彰显着心思,若有所思地看着谢添,说:“能帮她就多帮些吧。”

    谢添听得明白是在提给她公司投资这事,这下轮到他阴阳怪气:“没事的时候,说我心眼小,有事了呢,又叫我出手相助。我这是哪儿来的千年不遇的滥好人啊,一点好处也捞不着,怎么生来给人当牛做马的。”

    梁净词说:“你把她哄开心了,我能缺你什么好处?”

    “不是吧,要我替你哄妹子啊?”

    他沉默片刻,笑一声:“那怎么着,我又不能亲自哄。”

    谢添说:“怎么不能,胆子大点儿就上啊,不会吧梁净词,你怎么这点儿魄力也没了?”

    梁净词阖眸沉思,好一会儿才低声地说:“和胆量魄力无关,感情的事,不是靠争的。”

    谢添没再问个所以然,想到什么,提了一嘴:“对了,她有结婚的打算你知道吗?”

    梁净词也不意外:“是在相亲了。”

    谢添拍着他肩,叹道:“一点儿不急么,情圣。”

    “结婚挺好。”梁净词敛着眸,考虑了很久这个问题,继而面色平静地说,“她能有个自己的家。”

    他知道,姜迎灯很渴望这一些。

    如果看破不说破也是一种坏,梁净词其实挺过分的。

    人在感情中时,容易雾里看花。看不懂真正欠缺的是什么,退一步出了局才恍然,答案很简单,他给她许多的承诺,除了未来——这才是信任的基石。

    除了未来,再多的甜言蜜语,绫罗绸缎,都不能把人哄好的。

    “是挺好,要不到时候你再去应征做个她的伴郎,目送心爱的女孩出嫁,看她走向婚姻的幸福殿堂……”谢添的嘴不是一般的碎。

    梁净词瞥他一眼:“你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。”

    谢添笑:“怎么呢,说中你伤心事了?”

    梁净词没接茬,沉默寡言地端着手里的果酒在喝。

    因为要开车,他遵纪守jsg法得很,再伤感也不让自己宿醉。

    谢添嘴上笑他,但在他看来,梁净词是真君子。为人温厚,高风亮节,遑论看谁,平起平坐,对人从没有优越感,也是见过大场合,真世面的人。对任何事有足够理性的考量,不会是陷落感情泥沼的人。

    成熟到一种境界,就好似目空一切了。

    就算是被人冷落了,也能平静说句合情合理。多难得,有着寻常男人少有的胸襟。

    但显而易见,他此时此刻,眼里心里分明还装着人,看来有时候理性也是能假装的。

    “顾家前两天办订婚宴,你去没?”谢添问他。

    梁净词答:“请了,我没出席。”

    “就再也不说话了?”

    “我跟他们有什么可说的。”

    他讲完这句,忽而一顿,觉得熟悉,想到姜迎灯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,如果她的心情和他说这话时相类似,那应该是一种无关紧要的漠视。

    他闭上眼,用手指轻轻揉着紧皱的眉心。

    顾家的事,谢添说到这就没再问了,他知道因为姜迎灯,梁净词跟顾家算是结下了这个梁子。

    顾影起初是要跟梁家定亲的,但梁净词态度很坚决,没摆出正当有力的理由,只是说不会结婚。

    几次三番,他一拖再拖,这亲事就黄了。梁守行动过怒,但没用。梁净词铁了心就是不答应。

    顾影自然也就另觅良人去了。

    都寻思当年从善如流说要等分配、不愿走弯路的梁净词,年近三十,冷不丁开始叛逆,忽然也一根筋要打光棍了。

    却没人见到他心里空了那一块,只有一人能填补。

    有没有余情未了另说,但梁净词是真的很想念姜迎灯-

    姜迎灯那天应酬没结束时,就觉得头疼,跟领导们打声招呼要先走,周暮辞脱不开身,于是她是自己坐地铁回的。

    应酬这个词,在上学的时候总觉得离她遥远。那时候她很傻气,生活总被诗词歌赋围绕着,还满怀理想和热忱。

    不会料到几年后的自己,会坐在空旷的地铁车厢里,狼狈地摘下假睫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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