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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怀表文学www.laohuaibiao.com提供的《家臣》90-100(第11/24页)
屏风围拢着木桶,她脱下的衣裳挂在屏风上面。
出去的那身衣裳从里?到外湿透了,挂在屏风上,连山水刺绣屏风的白绢面都浸湿了,隐隐约约现出屋外点亮的灯火。
窗外细密的雨声里?,可以听到清晰的脚步声。木屐踩着庭院里?铺的青砖石,避开她洗沐的东间,缓步行?去西边院墙,又行?回蔷薇花架。
他的脚步向来从容,是?她往日里?听惯了的。小?时候听到这样的脚步声令她安心?。长大后?他对她的态度大变,那段时间他的脚步声令她焦心?。
如今呢?
他们既不是?夫妻,又不是?兄妹。她也难说清他们现在是?什么关?系。
耳听着窗外不疾不徐的脚步声,她只知道,她遭逢了意外,他赶来抚慰她。
人生处处惊涛骇浪,看似寻常的日子会生出巨变,猝不及防间颠覆之前的人生。看似安逸的京城转眼露出狰狞面目,或许即刻就要离开。
倒是?门外听惯了的脚步声,历经风雨,稳若磐石。
手里?动作不停地洗沐着长发,湿漉漉的长睫眨了下,湿意混合着水汽,她仰着脸抬手抹去了。
惦念了十六年?的阿娘,原来不是?她阿娘。
虽然?不是?她生身母亲,但有多年?养育之恩。放在心?头敬爱的亲人,如何能轻易抹去痕迹。
如何能如她母亲口中所说,把她喊了十六年?的阿娘,看做一?个失责无能,未能完成主人嘱托的女婢!
哗啦一?声,她从温水里?起身,拢着湿漉漉的长发,随意擦拭了几下,扔下巾帕,指尖勾扯扯住旁边木架上的衣裙。
窗外的脚步声正?好在这时从西边转回来,清脆的木屐声响逐渐靠近东边,阮朝汐抓着白底粉荷的抱腹,掂起细带,在脖颈间交错扎好,贴身的抱腹穿裹在身上。
踩过庭院积水的木屐声清晰入耳,她裸着肩膀站在屏风后?,抱腹穿戴到一?半,地上的油灯摇曳,把她正?在穿衣的身影映在濡湿半边的屏风上。
她垂眼盯着地上的油灯。
穿戴好了抱腹,又勾起木架上的窄襦长裙,看一?眼屏风映出的自己身影,终于还是?俯身下去,吹熄了油灯。
下一?刻,庭院里?的荀玄微敏锐地注意到屋内黑了。隔门传来询问。
“灯被风吹熄了?可要女婢入内点灯?”
“不必,我无事。”阮朝汐在漆黑的室内摸索着系带,将浆洗干净的短襦长裙穿戴整齐,上前打开了门。
一?声木门轻响,庭院里?撑伞等候的颀长身影应声回头。
“这么快便洗好了?”
荀玄微撑伞走近,在石灯座的晕黄灯光下仔细查看她的气色。
“听闻你淋了一?场雨,浑身湿透地回来?唇色有些?发白,可是?冻着了?”
晚风裹挟着雨丝刮过身侧,阮朝汐肩头微微颤抖了一?下。雨后?春夜寒凉,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衣便出来了。
“我无事。”她还是?应了那句,目光落在荀玄微层层包裹的右手。
“伤处不宜淋雨,进来说话。”
门窗关?起,春夜风雨关?在室外。烛火映亮了黑暗的室内。
“我母亲之事,三兄是?不是?早知道了?”阮朝汐把烛台放置在书案上,“因此才几次暗示,让我去见她。”
“母女亲情连心?。既然?你入了京城,自然?要见她一?面为好。” 荀玄微拨亮油灯,又打量她一?眼。
阮朝汐循着他的目光去望自己肩头,这才注意到,发尾的水珠把肩头濡湿了大片,难怪刚才出去被风一?吹,冷得发颤。
“洗出来时连头发也未擦?”荀玄微走去东边,寻觅回一?条干净的布帕,搭在她肩头。
阮朝汐自己拿手拢住还在滴水的长发,荀玄微把乌黑发尾裹在布帕里?,一?点点地拭干。
“我前几日去信和你母亲说,稍安勿躁。等我筹备几日,寻一?处真正?清净少人的院落,你们单独把话说开。但白鹤娘子知你人在京城,或许等不下去了。今日你出门,她迫不及待地和你见了面。”
阮朝汐默然?听着。
今日出去,迫不及待和她见面的,又岂止是?白鹤娘子。
“三兄,京城于我不可久留。宣城王拦了我,他已知晓我的身份有假。”
“你在桃林被他拦截的事,我已知道了。”荀玄微不急不缓地擦拭着她滴水的柔顺长发,“事未到图穷匕见时,尚有转圜余地。莫急。”
“我沉得住气。”阮朝汐抿唇,“只是?怕事发牵连了你们,想要早些?离去。京城认识我的人原本就不多,等出了京城,查无对证,我是?不是?荀九娘又有什么关?系。”
“出了京城,你打算去何处?”
“豫北。”阮朝汐毫不犹豫道,“我喜爱山下的小?院。进山做猎户的日子自在。”
“豫北是?个不错的地方,过两?日我让徐幼棠点八百部曲送你出京。”
应答得过于干脆,阮朝汐诧异地仰起头。“你同意我出京?不多问什么?”
“低头。”荀玄微手里?的布巾拂过她的湿发。 “你如今的身份经不起推敲。即使没有宣城王的事,我也打算等你和你母亲见了一?面,便送你出京。”
阮朝汐低了头,“嗯。”
她坐在他身侧,低着头,任他擦着滴水的头发,这是?个罕见的柔顺姿态。今日母女相认耗费了极大的心?神,她感觉疲惫。
但外表显露的平和柔顺,在她一?开口时便消失了。
“三兄早知我母亲是?她?你这次又瞒了我多少年??”
荀玄微手里?擦拭的动作顿了顿。
“不太久。”
阮朝汐唰地抬头,动作拉扯到被布巾严实包裹的发尾,她嘶地吸一?口凉气,按住他擦发的手。
荀玄微不轻不重地按一?下她的脑袋,“低头。”
她重新低下头去,动作柔和温顺,嘴里?却不罢休。
“不太久是?多久?这辈子的事?上辈子的事?总不会又是?从前世?带来今世??”
“又来了。”头顶上方的嗓音温和带笑?,笑?里?又带了点无奈,“打破砂锅……”
阮朝汐按住自己的发尾,抬头。
被清亮的眼神瞪了一?眼,荀玄微莞尔,改口道,“追根究底是?个好习惯。你要追究,我便如实说给你。”
“从前便略显露出些?苗头,你的母亲应当是?北地京城的士族女。但我入京头一?年?时,还不确定是?哪位。暗地里?四处寻访,到第二?年?时终于查明了。”
“但你也知道,查明你的母亲是?她,于你并无多大好处。”
“白鹤娘子当年?嫁入皇家,迎娶她的是?旧帝宠爱之嫡次子,琅琊王。虽然?琅琊王年?纪尚轻,当年?未封太子,但谁不知旧朝规矩,欲入东宫,先封琅琊王?你若公?开和白鹤娘子相认,那你父亲是?谁……就是?摆明在台面上的事。从此之后?,再无宁日了。”
耳边嗓音缓缓道来,阮朝汐不作声地听着。
她阿父是?谁,她已经知晓了。
京城换了新天,元氏新帝替换了旧朝。往昔显赫门第灰飞烟灭,曾经的宗室贵胄成了人人喊打的田鼠,四处东躲西藏,至今生死不明。她身上留着旧朝的血,一?旦暴露出来,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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