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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、第 3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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懿和裴晏面对面而坐,经过阿福一番小题大做式的照顾,他已经暖和过来了,只是裴晏不说话,楚懿也不敢开口,气氛一时间胶着粘稠,好不尴尬。

    屋内越是安静,楚懿就越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七上八下——所以刚才,裴晏到底有没有摸出他的脉象?

    这姓裴的到底会不会诊脉?

    是死是活,给个话啊。

    他左等右等不见对方开口,就在他快要忍不下去,准备试探一下时,却听裴晏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:“子钰。”

    楚懿一顿。

    子钰,是“楚懿”的小字。

    现在只有他们两人,这声“子钰”一叫出来,他们之间的关系便不再是君臣,而是叔侄了。

    他抿了抿唇,轻轻吞咽,润了润干涩的喉咙:“九安叔。”

    裴晏翻开一个茶碗,为他斟了一盏茶,撇去头汤,缓缓推到他面前:“生病了,为何不说?”

    生病了?

    裴晏刚刚摸他的脉象,居然摸出他生病了?

    哦,也对,原主是因为感染风寒又不肯休息才猝死的,到他穿书时风寒还没好,说生病也没问题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楚懿顿时安下心来,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:“只是偶染风寒,不妨事的。”

    “偶染风寒?”裴晏微眯双眼,“只是风寒,竟让你虚弱至此?看样子你那小内侍并没有照顾好你,依我看不如趁早换了,这点小事都办不好,无用之人,不必留在宫中。”

    “不,不是因为阿福!”楚懿慌忙辩解,“和阿福没关系的,是我自己……不小心。”

    “阿福?”裴晏冷笑,“对一个小太监这般上心,陛下,臣教你的帝王之术,是全都忘了?”

    楚懿低头,回避了他的视线。

    是的是的,就是这样,快点觉得他心慈手软,难堪帝王重任,回来继续摄政替他分忧解难吧!

    他垂眸不语,裴晏也没再追问更多,半晌,他听到对方说:“子钰,你真让我失望。”

    啊对对对。

    裴晏:“我原以为,我辞官还乡,让位放权,对你来说应该是好事,这天下终究应该姓楚,而非姓裴,但现在看来,我似乎错了。”

    错了,你当然错了,这天下既不姓楚也不姓裴,三年之后它就要归属于西泠国,改姓温了呀。

    或许对于原主来说,摄政王让位确实是件好事,但对他而言只有百害而无一利,毕竟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穿书者,并不会治国理政。

    就算会……他想不开才劳神费力去当明君呢!反正还有三年就亡国了,直接躺平不香吗?

    裴晏:“既如此,这凉州晚些回去也并非不可——陛下的意思呢?”

    这话说得已然露骨,但凡是个在意自己权力地位的帝王,都要当场翻脸了,可楚懿却依然坐在那里,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般,甚至拿起茶盏,喝了一口裴晏给他倒的茶。

    见他这般毫无反应,裴晏几欲发作,视线却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手上,看到他捧起茶杯的手指微微颤抖。

    即将出口的话一顿,堵在了喉间。

    隔着不断升起的茶雾,他看到的是一张憔悴而又苍白的脸,干裂缺少血色的唇,以及消瘦到削尖的下巴。

    楚懿……在害怕?

    也对,这些年楚懿对他视若至亲,敬如师长,又怎会因他几句话就大发雷霆,和他撕破脸呢?

    他或许逼得太紧了。

    可若是连他都不敢违抗,这般软弱性子,又怎么成为一国之君?

    他仿佛被那苍白的病容和颤抖的指尖烫到,搭在膝盖上的五指收紧,终是将所有责备的话咽回肚子,他心情没由来有些烦闷,像是急于找点什么宣泄情绪一般,猛地站起身来,向殿外走去。

    这一起身,恰好错过了楚懿因克制不住而翘起的一点唇角。

    ……他哪里是害怕,他简直太激动了,激动到快要压不住即将冲上眼角眉梢的喜悦,只好借喝茶的动作来掩饰。

    摄政王这般上道,他想什么就来什么,真是善解人意、通情达理、温柔体恤的大好人!

    俗话说乐极生悲,楚懿一个激动,喝茶居然把自己呛着了。

    他咳得手抖,茶盏便从指间滚落,冒着热气的茶水淋得满手都是,他也顾不上烫,赶紧弯腰按住自己心口,整个人弓成一团,肺也要咳出来。

    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裴晏听见这动静又调头回来,将楚懿从地上扶起,再次扣住他的手腕试他脉象,只觉这脉搏散乱无序,好似即将熄灭的烛火。

    他心中不免又沉了几分,将楚懿轻轻抱起,小心放在龙榻上,替他解去披风,裹在披风下那纤细的少年躯体便显露出来,苍白的面容染着病气,仿佛风一吹便折,手一握就碎似的,却偏偏又不肯折断,硬要用这尚不宽阔的瘦弱肩膀挑起重任,成为一国之君,护佑大楚千千万万的子民。

    裴晏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如果不是病得太重,以楚懿的性格,又怎么会在他即将离京的前一刻突然将他急召而回,他之前说出的那些话,未免有些过分了。

    楚懿……明明最害怕从他这里听到“失望”二字。

    他还记得十一年前,先帝突然驾崩,年仅六岁的幼帝被迫登基,那小小孩童尚未从丧父的悲痛中缓过来,已经身着龙袍,坐上宽大的龙椅,面见朝中心思各异的文武百官,用稚嫩清澈的双眼直面污秽暗流,他害怕,怕到眼中含泪,却不敢让自己哭出来,他无助,却不敢寻求旁人羽翼庇护,因他身为一国之君,生来就要承受这些。

    大楚江山稳立数百年,皇位传到楚懿这里,竟是子嗣凋零、人丁衰落,幼帝孑然一身,无一兄弟叔伯,到头来,竟是他这个异姓王执起了幼帝稚嫩的手,在他面前一跪至地,对他说:“臣愿做陛下手中之剑。”

    十一年过去,当年那个孩子早已长大,那不及他手掌一半大的小手也快要赶上他的手掌长度了,白皙的指尖还残留有些许被热茶烫过留下的红痕,他轻轻抚过,将对方的手塞进被子。

    楚懿蜷在龙榻上,似是累极了,已然睡熟。

    两人就这么一个睡着,一个坐着,不知道过了多久,睡着的那个终于坚持不住,趁对方不注意,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。

    楚懿在心中大喊:[他为什么还不走?]

    [我要演不下去了啊啊啊啊!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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