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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怀表文学www.laohuaibiao.com提供的《救命》25-30(第3/16页)
他弯起畸形的胳膊,拉住第四任嵬山神的手,“咱们不认父母、没有私情,最适合主持公道……村里老师不够,你们也要教村里的孩子……”
他给了他装着糖果的木盒,殷殷嘱托:“记住,你不是嵬山神。但你要做个称职的嵬山神……”
他也死在了十七岁的那一年。那一年,孙如意三十三岁。
她在外面做生意,赚了不少钱。这次回来奔丧,她给家里很大一笔钱,又请人做了无字墓碑。
“以后嵬山神的墓碑,咱们家来买,也算一份善缘。”她说。
【君知山鬼亦为神,嵬山崖下木森森。】
【可怜弃儿如敝履,飞升仙家着青襟。】
【童男童女村中客,祠内祠外座上宾。】
……
第四任嵬山神十四岁上任,他没有辜负上一任的嘱托。
嵬山村偏僻,村民习惯自己解决纠纷。村里鸡毛蒜皮不断,一旦两边起了火气,很容易打个头破血流。
嵬山神插手后,事情好了许多。
这一任的嵬山神脑子聪明,从小就开始看法律。他凡事讲得头头是道,能把人说得心服口服。现在村民们会一同去祠堂说理,不至于见血。
农忙时节,村民们也会把孩子托给祠堂,让畸形儿带孩子读书——“山神的孩子”不止教识字,还会教算数呢。
嵬山神二十三岁时,村里出了第一位大学生。
整个嵬山村敲锣打鼓,鞭炮齐鸣。作为大学生曾经的老师之一,嵬山神笑得很开心。
老村长乐得合不拢嘴。他挑了个好日子,特地把乡亲们叫到一起。
“要不我们弄个庙会吧,就当敬山神。”他激动地比划着,“每年都搞一搞,搞个七天七夜!”
村子宽裕了一些,大家都答应得很爽快。
然而庙会第六天,嵬山神病了,病到无法下床。
他听着庙会热热闹闹的音乐,脸上带着笑容。当天,他叫来继任者,把装糖果的小木盒交给了她。
时间过了太久,糖果有些变质。他怕它化掉,特地用吸湿的纸张一层层包裹,每年更换。除了颜色有点黯淡,它还是当初的模样。
“记住,你不是嵬山神。”他对下一任说道,“嵬山村从来没有神,只有人。”
庙会第七天,村民们请人写了牌匾,做了对联,又用木头削了个嵬山神像。
祠堂之中,一副金字对联高高挂起,那是老村长亲自拟的——
【诸恶莫作天降祥瑞福泽远】
【众善奉行雨润万物情义深】
对联中央,竖立着未完成的木神像。
村里人如实雕刻了畸形肢体。老村长说,嵬山神一直怪模怪样,没什么可避讳。畸形儿们看见这样的神像,反而会更安心。
只是每一任嵬山神性别不同,样貌不同,大家不知道如何定下眉眼,索性只留了一个微笑。
接下来只等油彩干掉,再仔细打磨。
……谁家的神祠没有神像?
……嵬山神传说的小小漏洞,他们来帮忙补上。
村里人一直都知道,嵬山神不是真正的神仙。
可是那又怎么样?只要嵬山神不挑破,他们也不挑破,那么嵬山神就是神仙。
嵬山神下葬那天,四十二岁的孙如意从外地回来了。
这次她守了嵬山神的头七,并且没再离开。这一年,她成了嵬山村的新村长。
嵬山神像落成那天,村里人准备了不少贺礼,孙如意则准备了一首诗。她用它纪念她的朋友们,而不是那座神像。
【君知山鬼亦为神,嵬山崖下木森森。】
【可怜弃儿如敝履,飞升仙家着青襟。】
【童男童女村中客,祠内祠外座上宾。】
【扶善惩恶如明鉴,从此公道见人心。】
……
时光飞逝,嵬山神随之更换。第五任,第六任,第七任……直到第十任。
第十任嵬山神十二岁上任,她有着三条胳膊四条腿,脖颈处还有个没长开的小脑袋。
她没有收养畸形儿。原因很简单,她是嵬山村最后的畸形儿。
嵬山村位置偏僻气候差,土地还贫瘠。村里就嵬山砚这么个特产,却怎么卖都卖不动。最近还常有泥水从山上淌下来,庄稼一不留神就淹死了。
年轻人都去了镇上。他们说镇上的工作更多,镇上的学校更好——这些年,嵬山村出了不少大学生,谁都晓得读书有用。
不少老人也跟着儿孙去镇上住,只在节日时带孩子祭祖。他们都说外头过得好,人都长寿了不少。
神奇的是,年轻人搬走后,生下的畸形儿越来越少。到第十任嵬山神时,竟然一个畸形儿都没再降生。
如今,嵬山村常住人口只剩一小半。
村里几乎看不见年轻人了,居民大多是些恋旧的老年人,比如孙如意。
孙如意哥哥弟弟都没了,她本人倒是村里少见的寿星,一路活到七十八岁。她不再是村长,但还是常常探望年少的嵬山神。
没有小孩要教,没有公道要判,第十任嵬山神很清闲。她带着她的小木盒,干脆搬进了孙如意家里。
一老一少没事干,每天看书读报,过得像亲祖孙。
几年后,村里倒出了新鲜事。
镇上的工作人员来了。他们挂了许多宣传横幅,还在村口摆桌子宣讲。
大体意思分两类,一是说嵬山村有天然矿物污染。二是说嵬山村位置不好,雨大了可能遭灾……字字句句翻来覆去,总之是劝村民搬离村子。
“奶奶,你搬走吧,你俩孩子不都在首都吗?正好去享福。”
第十任嵬山神忧心忡忡道,“他们说得对,嵬山村水土有问题。”
“咱们村明明不穷了,老人还是去世很早,搬出去的反而好些。”
“嵬山砚卖得不好,不就是因为沾水冒腥气吗?肯定是土里的脏东西溶进水,再被大家吃进肚子……雨水一多,污染更严重,才有了那么多畸形儿。”
她捧着书本,分析得很认真,“以前的人不懂,只知道听天由命。现在有科学解释,大家该搬走了。”
孙如意不吭声。
“他们说要遭灾,也不是吓唬人。最近雨下得越来越厉害,山上土壤松,搞不好会有泥石流。我听说为了鼓励搬迁,镇上能申请免费住房……”
“妮儿,我都懂。”孙如意说,“嵬山村已经这样了,没必要。”
嵬山神怔住。
“年轻人都搬走啦,不会再有孩子遭罪。剩下的都是我们这些老东西,活一天算一天,何必再折腾。”
“我的爹妈,我的兄弟都埋在这儿,我又何必一个人走呢?”
“可是泥石流……”
“那也只是‘可能’。”孙如意叹气,“几百年了,雨一直这么下,村里从没遭过泥石流。大家都没几年活头,哪会那么倒霉。”
她摸摸嵬山神的头,露出一个微笑。“你还年轻,不理解也正常。”
嵬山神知道,孙如意是带着第一任嵬山神出世的人,也是送走了前九任嵬山神的人。孙如意读过书,做过大生意,当过嵬山村村长,还为嵬山神写过诗句。
可是第十任嵬山神仍然不认同孙如意的想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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