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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, 家族说大不大,在当地也曾是小有名气的海商, 这些是他早便查过的事。

    司家本是窑工,盖因原来的窑主嗜赌而家财尽散,最后连工粮都出不了, 司父便率先去谈条件, 把那窑场承包下来,开始带着族人做海上贸易, 将烧出的窑器运往蕃国,再带些稀罕货回来倒卖,赚两头的钱。

    逐渐有了起色,头些年风生水起,还被推选为一族之长。可后来海盗猖獗,出船轻则财物尽散,重则性命不保,慢慢的, 这生意就不好做了。

    海上贸易来钱快, 干惯了那一行, 再单靠烧窑的钱过活,便有些人不知足,撺掇着司父,想重新去跑船。

    彼时苏定河一带海盗猖獗,但也正因如此,通往北坨等地的货物愈加紧俏。

    向来钱帛动人心志,巨大的利益诱惑在前,必然有人会铤而走险。

    初时司父并不同意,直到听说苏定河的海盗已被清绞,且有大缙水兵驻防时,看着一日过得不如一日的族人,他动心了。

    正好各地市舶司在向海商喊话,鼓励前往苏定河通商,司父便壮着胆子走过一趟。

    那趟敢去的人少,但确实都安全回返,且小赚了一笔。到再要去时,几乎所有男丁都上了船,打算走完这一趟,以后便储着钱谋新的生路。

    哪知意外,便发生在那一回。

    传闻中已被绞杀的海盗汹汹而来,与大缙水兵死战一场,虽大缙险胜,然而苏定河被打沉的五十五艘商船,小一半都是司家的,甚至还有搭船做活计的旁支姓氏。

    两千余人,尽丧汪洋。

    司父成了罪魁祸首,人性向来丑恶,得意时兴许会记这家的恩,但出了事,过错却全安在他们头上。

    即便这家也赔了好几口人,然而于旁人来说死不足惜,是故,哪怕他们耗光家财去安抚老幼,却还是要遭受唾骂,与无尽的点戳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事实已入耳,司滢愣头磕脑,神魂分裂似的。

    仿佛投入哪样的闭塞口,夏蝉不鸣了,蕉叶不动了,天上的云也不会走了。

    良久,她张了张嘴:“我收到过他的信,说他不敢回来,知道自己一出现便会,会连累我们,所以要在外面躲几年。可他也说了,等大家都不记得这事,他再回来看我们,想法子把我们接走……”

    谢枝山心内谓叹,握紧了她的手。

    身为唯一幸存者,那时的杨斯年倘使出现,必定要承受族人的怒火,甚至于袓父与幼妹,都会成为众矢之的。

    人众向来如此,毫无理智可言,聚作一堆时,仅有报复与被煽动的恶意,届时会做出哪样的事,不得而知。

    顾及家人,杨斯年淌不起那份险。

    一颗心痉挛起来,司滢忽然打了个激灵:“可他怎么,怎么会进宫……”

    谢枝山沉默了下。

    这后头的曲折,实在不该他来说。

    眼见司滢掉了眼泪还不自知,知她该在经受摧心摘肺般的苦楚,他勾手将她揽入怀中:“总之人在,还是值得庆幸的。”

    投入他的怀,司滢哽咽起来,喉咙虽堵塞着哭不出声音,眼泪却像走珠似的,一颗颗迫不及待涌流到面颊。

    十数年了,故人的脸被岁月拉长,又渐渐模糊。

    她想起曾与哥哥见的那几面,他全然没了记忆中的模样……又或许变了的是她,毕竟家里出事那年,她也只是个孩子,对于哥哥的记忆只有他肩头的疤痕,狰狞有如故乡那一线月。

    大喜大悲皆无声,谢枝山的手抚在司滢脊背,絮絮安慰道:“他如今手握权柄,执掌司礼监与东厂,深受陛下倚重,是不少人要巴结的对象……包括我。”

    是连他也要巴结的对象,不为权势,但为所爱。

    墙头屋脊的背阴浓了起来,云影快要无光,一双男女就这么依偎着,直到司滢哭得困了,眼睛也干了,才从谢枝山的怀里退出来。

    她腮面通红,还有几道不清不楚的卍字褶,全是从他衣裳的暗纹里贴来的,可见方才靠了多久,又有多紧密。

    谢枝山捉着她的手去感受了下,取笑道:“这张脸可以驱煞了,比那几袋子朱砂管用。”

    也是奇怪了,竟然听出些不满来。司滢拿掌根把他推开:“你跟朱砂有仇?被它驱过不成?”

    谢枝山看一眼蕉林,难堪地别过了视线。

    总不能说,他确实在那下面蹲过罢?多丢人!

    胸前濡濡的,谢枝山低头去看,湿\\身了:“好大一片。”

    确实好大一片,水渍从领子延开到肩。

    司滢一个罪首,想也没想便把帕子印了上去,左左右右地擦拭起来。

    擦没几下,感觉谢枝山一直在往后退。司滢脑子还浆着,这会儿容不得想太多,他退,她就追上去,直到被他把住手。

    抬眼,见谢枝山蹙了蹙眉,郁闷地问:“你这是……又在轻\\薄我?”

    司滢愣神,谢枝山于是拿开她的帕子,带着她的手,过来碰了碰。

    轻轻一下,脑子轰地炸开,司滢连忙站了起来:“你、浮浪仔!”

    词意不难琢磨,大抵与流氓相似,然而谢枝山很无辜:“分明是你先动的手,怎么反咬一口?”

    “我只是帮你擦干衣服,哪有,哪有要摸你那里?”司滢气得直犯结巴。

    谢枝山委屈极了:“你都摸好些下了,怎么睁口说瞎话?以前可看不出来你是这样人!”

    他越说越惊恐:“不对,你几岁就知道找童养夫,就敢对男人上手,现在打量着我一颗心全在你身上,就想对我胡作非为,愈加没个顾忌了!”

    再一看,这蕉月苑哪哪都没人,甚至她那个形影不离的小丫鬟都不在。

    深究起来,里面的用意非常可怕。

    她那个歪心眼的丫鬟,八成以为他们会欲\\火\\焚\\身,又或者知道主子对他有什么企图,所以故意躲开,让他们这样独处!

    这样想来,谢枝山打了个激灵,戒备地看着司滢:“有话说话,分寸还是要顾的。抱一抱可以,其它的非君子所为!”

    他脑子里唱大戏,司滢眼皮重重跳了一下,很看不起这样的胡思妙想,干脆使手去推他:“走走走,出去出去,别在这待一会儿,明天硬说我毁了你的清白,我浑身长嘴也解释不清!”

    谢枝山被推得寸寸后退,见她突然就变了脸,不由警觉起来:“你在想什么?是不是想,怎么找别的男人?”

    司滢一心赶人,反应慢半拍: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果然有那种想法?”谢枝山气得错着牙笑:“沾了我的身,就花了一颗心,你怎么可以这么薄幸!”

    司滢被他一通造作得干瞪眼:“胡拉乱扯,少在这污蔑我!”

    谢枝山不肯走,下盘一定,像堵墙似地稳住。

    他这会儿很忧郁,敏感得像二八少女,一句话没接上就能钻牛角尖:“你好好想想,自己这样对是不对?”

    司滢楞头呆脑,茫然看他煞有介事地叫屈:“你……你脑子里天天想什么?”

    谢枝山狠狠抿着唇,矜重着不说话。

    对视之中,司滢目光逐渐难言起来:“你不会是以为,我知道司礼监掌印是我哥哥,立马觉得身价高了,就见异思迁?”

    谢枝山寒着张脸,再度露出那幅阴阳不调的模样,气虽气,却毫不退让:“找别的男人,你休想。”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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